每个人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的前行,走的越久越孤独。
因此,也就愈发珍惜产生交集的机会和时光。
昨天,与童年的发小,在这座城市意外的重逢了。
我离开学校20多年,我们仅仅见过两次,上一次是在我堂妹失踪后,我回老家,那年春节后村子有秧歌,远远看见你和一大群我们童年的伙伴在戏耍秧歌队里的傻柱子。
那时候感觉你还是曾经的你,儿时的率直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磋磨殆尽。
那时候我心里极度悲伤,因为妹妹的生死不明。也因此对外界的种种都停留在浑噩中,你来我家看我,呆了一会就走了,临走前给我留下了电话,地址,邮箱。
一张写满字符的薄纸摆在面前,其背后承载的信息,我并未解读,也没有刻意保存。当时的我,正在做远迁西北兰州的准备。
人生若只如初见,擦肩交集片纸间。
这是我从学校辍学后第一次见到你,一晃也是10多年了,你后来去当兵了。依稀只有这些印象。
小时候在学校,我们俩是吵过架的,也动手打起来过,你那时候腿上绑着沙袋,想练成飞毛腿,那时候我觉的你有仗剑走天涯的侠气。
每天捣蛋,后来我看过古惑仔电影,对号入座一番,你真是黑社会的好苗子,呵呵。
昔日的偶像,热血如火的酷哥帅男,均抵不过雨打风吹,至今,一枚枚大叔,散落在天涯……
再后来我从兰州到赤峰,又到呼和浩特,期间尝试联系过你,未果。
并不是每一次擦肩而过都能将善缘保留与加持。
也许你已转业退役,也许你从此地漂泊至别处……
放下无人应答的电话听筒,轻轻的把心头念想搁下。
昨天是周末,下午我和儿子正躺在被窝里听老公讲绿野仙踪的故事,打算听完故事美美的睡觉,身旁的手机铃音固执地吵个不停,老公拿起手机去另一个房间接听,儿子跟着去凑热闹,就在要沉沉睡去的前一刻,听见老公和儿子对话中你的名字,老公说说这个叔叔不是你认识的那个,他们重名,是你妈妈同村的那个。
没有早与晚,当它到来的时候,就是缘分。
老公趴伏到床边,在我耳边柔声说:你来呼市了,6点的火车,问我有时间去见一面么,儿子已经跳起来了,说快穿衣服。
老公一脸苦笑,给儿子解释,说这人适合你妈妈一个人去见,咱爷俩在家继续呼噜噜吧。
儿子哭闹起来,说不不不我也要去。
儿子一直都对我的过去很好奇,他多次要求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,打工的地方,开饭店的地方,开书店的地方,我每次都答应他,但是至今也没有带他回去看看,这次他一定要去见见我同村的人,好像这样,儿子就寻着我的童年了,无奈那就一起去吧。
左岸咖啡馆,这中间还有另外一个人是我的小学同桌,他是这一次我和你能恢复联系的牵线人,他亦是我俩的同村老乡。
此君通过寒窗苦读成为大学生,现在供职于教育系统,虽然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,因为属于不同的圈子,平素往来甚少,5年来也只是见过一次。
我们是三个都是兔年出生的同龄人,你是像个小毛驴一样的土匪性格,同桌是一个中规中规读书的乖孩子,小时候天天受欺负,不过他的成绩总是第一,为了可以抄他的作业,很多人都想和他同桌。
你是咱们学校第一个使用电子计算器做数学题的同学,我记得你在你的小人书上,把作者署名为你的名字,那时候唯一课外读物也就是小人书连环画,现在想想那时候你可能是想当作家的。看着在座的三人,我们在时空的穿梭跋涉中,不经意间已走出三条迥然不同的道路,回眸往昔,同窗往事种种,不胜唏嘘。
年少总觉来日长,眨眼人生已半场。
两次聚首间,10年已蹉跎,你我容颜都已经不似当年,你是两个孩子的父亲,看上去那么瘦,举止行为俨然一个绅士,我拖家带口出现在你们面前,同桌说我怎么穿的这么多,真是书呆子,哈哈难道看不出来我身怀六甲!
时光飞逝如刀,在我们的身上刻下了重重印痕,我们同时说,走在路上绝对认不出来彼此了,因为在我们的心里都还是当年的影像,尽管只是没有更新的缓存而已。
我说你10年前给我的电话我找不到你,你说还是心不诚,不想找,如果你真的想找我一定会找到我的,我想想也是,这一切本就是缘分,不必强求,强求即为不可得,否则又何来”强求”二字?
时间长河不能倒淌,人生轨迹无法逆转,事业爱情婚姻家庭,抽打着命运的陀螺,越转越快,这目眩的旋转过程,大抵就是人生吧。
浮生半日闲,抽空忆少年。
这已是难得的享受,何敢奢求其它?
你说每年都回老家,现在才知道你在老家养了很多羊,你已经厌倦了城市,在为老年回家养老作准备,你说完成孩子的教育,60岁的时候你肯定回老家,坐在山头上看着一群群羊,沐浴在东升西落的日光里,背靠着苍茫山峦,心里才够踏实。
你对那片土地,依旧眷恋至深,已有落叶归根的迫切。
我问你,那么喜欢老家,当初为何死活挣扎着要出来,那时候记得你在老家是订婚了的,你出来几年后退婚,然后和一个城市女孩结婚,你说年轻么,喜欢折腾,现在已经没有折腾的心气了,就想回家。
这种对土地的渴求我也有,类似于宗教徒的幡然悔悟和朝圣。
很多次梦中醒来,念念不忘的场景都是家乡的小院,山墙,土房和一片片长满粮食的土地。
老公说我们是一批直着腰走出大山寻梦的年轻人,将来弯着腰回去寻根的老人。
从这个角度讲,不管我们离开大山多远,我们都对那片土地一往情深,曾经给我们快乐和创伤的这片土地,在这个遥远的城市,陌生的人群里,我们存在着在别处的情怀。
遇到儿时的玩伴,童年的回忆再一次彼此撞击,不经意间才发现原来你我都对寻根有着异乎寻常的坚韧和执着,不同的是,你为自己的梦想已经开始在付诸行动。
花了很多年,从大山深处走出的我,有时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这座城市,但是在与儿时伙伴交流的那一瞬间,自己终归明白了所谓融合,不过是自己的一面,除了这一面之外,还有很多面的存在。
在城市里居住,俨然是一个与遗忘抗争的过程,孩子老公,事业朋友,每天脑子里要涌进海量的新鲜和迥异,而故乡的记忆,宛如化石一般,被逐渐埋入记忆的最深层,直至,以某种魔幻的方式呈现在梦境中。
看着对面的你,听着你关于老家每年都更新的讲述,才感觉二十年这三个字的无情,我们同村的同龄人已经有人去世了,因为喝酒导致猝死,他的妻子在秋后带着儿子改嫁了,他的父亲是教师,民办的,教书育人一辈子,中年丧偶,老年丧子,人生的不幸令你说起他来的时候都是那么不忍心。
你说每次回家遇见他都是说几句话就赶紧走开,因为再不走开,他的父亲就伤心流泪,这位父亲是那个年代那片土地孩子们的启蒙老师,那时候1.2年级只有这么一位老师。老师晚年凄凉孤单,人生呀,白发人送黑发人,要独自经历怎么样的痛?
我们的村庄日渐凋零,我和同桌5年没有回去了,你说我俩心真硬,是呀,不回去总有借口!你来了,少年的我们一一浮现出来,无处躲避,只是我们已人到中年,沧桑已现,年少渐远,少年,现在属于我们的下一代了。
脑海中,小时候那个飞扬跋扈,不可一世,调皮捣蛋,异想天开的少年如今已经不见了。
那个野性的,狼性的,血性的少年不见了。
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这一次聚首,以及,每每回想起来,历久弥新的记忆。